38、露馅(1 / 1)
醉仙楼门外。
刚招呼了一拨贵客上楼的小二,正折返回来,就瞧见一对主仆自马车上下来,看服色,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。
她连忙迎上去,热络道:“小姐里面请,不知您是几位,有友人先到了没有?”
那小姐的脸藏在帷帽后面,并不答话,是身旁的小侍人开口答道:“没有朋友,只我家小姐一位。”
小二只愣了一瞬,立刻又展开笑脸,“好嘞,您这边请。”
说着,就将他二人往一楼大厅引。
这时,却见那小姐微微抬头,向楼上看了一眼,身边的侍人立刻就问:“不知楼上雅间可还有空吗?”
小二一怔,空自然是有的,醉仙楼是城中最高档的酒楼,花费昂贵,寻常百姓几乎不会踏足,因而生意并算不得热闹,尤其此刻时候还早,除去大厅几桌零星散客,也就只有方才上楼的那一行贵客了。
只是这独自一人吃饭,却指名要坐雅间,略微显得不那么寻常。
她只当这是哪家达官显贵的小姐,身份矜贵,赶紧赔着笑道:“有,有,您随小的来。”
一路拾级而上,楼上雅间错落有致,共有十来间之多,大大小小,临河临街,什么模样的都有。她正要引着这对主仆看看,却见那小姐并不在意的模样,只一路扫视过去,尽管戴着帷帽,也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停留在唯一关着的那扇门上。
她身边侍人指着相邻的那一间,就道:“小二姐,我们想坐这一间。”
“哎……好,您请。”小二点头哈腰,将他们让进去。
这古怪的小姐坐下了,却也不像对菜色有兴趣的模样,只随意指了几样,就端坐在桌旁,一言不发。小二战战兢兢退下去的时候,冒了一头的汗。
哪家显贵的小姐,出来吃饭是这样一个做派?这不像是来用饭的,反倒像是来盯梢似的。她从前听过说书,说是这江湖上的一些游侠杀手,就是这副模样,帷帽一遮,隐去面容,也不同人交谈,行事隐秘低调。
而这人,放着
十来间雅间不坐,偏偏要选唯一与人相邻的那间,但凡是常人,都没有这个爱好。联想到她的古怪作风,这显见得就是奔着隔壁屋里的人去的。
小二想到隔壁坐的都是些什么人,顿时打了个寒颤。
她听说了,前阵子小王女在戏园子门口,让人给拿刀伤了,凶手至今都未捉拿归案,官府为了这事,急得天天上火冒燎泡。她初时还当是讹传,道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,今日一见……没想到这小王女得罪的人,还真是多呀。
她在雅间外头踌躇了片刻,终是一溜烟下了楼,只作不知。
都说这江湖游侠,你不能碍她的事,装作什么也不晓得就是最安全的,要不然,没准连你也给一起折进去。人各有命,即便是小王女就在这醉仙楼里出了事,也怪不到她的头上。
菜色很快上齐,门重新关上,那“杀手”本人,却缓缓摘下了帷帽,露出一张俊俏的脸来。他轻声道:“坐下一同吃吧。”
出云一边替他布菜,一边拼命摇头,“不可不可,规矩怎能乱呢。”
向晚瞧他一眼,失笑,“你知道今日要跟多久?一会儿要是饿晕了,没的还要我扛着你。”
出云抿嘴笑了笑,道了一声“王夫最疼奴了”,却也不上桌,只拿小碗拨了一些饭菜,站在一旁自个儿吃。
半大的孩子,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吃得倒也很香。
向晚却没有他这样的好胃口,只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,却始终竖着耳朵,听隔壁的动静。
雅间都是隔出来的,墙板不算厚,那边酒过三巡,正是气氛热闹的时候,阔谈高声,在这边也能听个八九不离十。
司明玉的声音清亮得很,带着笑音:“有阵子没来醉仙楼了,这道松子桂鱼,像是比先前做得又好了些。要是我家夫郎也在就好了,酸甜口的,他想必爱吃。”
向晚坐在这厢,低头眨了眨眼。
不巧,他还真在。
那边就有人取笑:“你如今是越来越有出息了,出来喝酒吃饭,还满心里都惦记着你那小夫郎,这酒喝着牙都酸倒了。”
声音听着竟有些耳熟。
“怎么?”司明玉笑呵呵
的,“我夫郎如此可爱,还不许我惦记?”
对面笑得极为放肆,“我只当你在他面前才如此软骨头,却没想到,原来到了外面也是这副惧内的德性。不像你,当真半点也不像你。”
旁边有人插话,“听你这意思,像是见过她家夫郎似的?”
“可不是,”前者忍俊不禁,“当真是个有趣的男儿家。”
“……”
向晚坐在这边,也听出来了。是司明心,懿王府的世女,上回在潇湘馆遇见的那个。
他思量了半晌,抬头看着出云,低声问:“你有没有觉得,妻主像是知道我们跟着她?”
出云睁大眼睛,点了点头,报以同样的小声:“奴也这样以为。”
这些日子以来,他们千方百计,小心跟着司明玉,她好像当真一无所觉的模样,甚至有几回不慎跟得近了,她也不曾回头看过一眼。她成日里不是喝茶,就是吃饭,去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地方,谈的都是不痛不痒的话。
只一样,有时,不知怎么的,就会突然跟丢了她,每次都显得那样恰到好处。
向晚有些疑心,司明玉是看破不说破,甚至有些故意给他营造成就感的意思。
她愿意让他去的,都是于他无碍的地方,能让他听见的,也都是故意说给他听的闲话,而她真正要做的事,是半点都不肯让他知道的。
果然混账,这样把他当猴儿戏耍。
他咬了咬唇,忽然起身,脚步轻巧,不出声地就向外走。出云一惊,刚要开口问,却见他竖起一指放在唇上,硬生生憋了回去。
二人下了楼,结过了账,出得门去,出云才敢抒发满腔疑虑:“王夫,咱们这就走了吗?”
“嗯。”向晚点点头。
出云还挺高兴,以为他是于想通了,“那感情好,咱们早些回府,眼下虽入秋了,秋老虎却还有些厉害,奴回去给您端一碗绿豆沙,降降火气。”
却见向晚上了车,对车妇道:“咱们去前面清水街,停得离路口远一些,你瞧着殿下的车往哪个方向走,不必跟,待她走远了我们再去。”
“啊?”出云不由咋舌,“您还跟呀?”
他点了点头,暗暗攥着自己的衣袖。
司明玉越是不让他知道,他越不安心,谁知道她一天天的,都在做些什么掉脑袋的勾当,真是要将人气死了。
她从醉仙楼出来,想必不会这样早回府,应当还另有去处,那多半就是走清水街这条路。这个路口往东,是去潇湘馆,往南,是去满园春,旁的都是些小商小铺,料想也不像是她会去的地方。
他只在这条岔路上等着,不让她发现,瞧准了方向摸过去,大约也能猜中个八成。
他在马车里静坐着,和出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,过了约莫半个时辰,听车妇道:“王夫,殿下的车往东边去了。”
他心里一紧,却仍按捺着,直到估摸着她走远了,才叫驾车。
马车在潇湘馆外停下来,出云扶他下车的时候,小脸皱成一团,“王夫,咱们又来呀?”
他既无奈,也自觉好笑,低头叮嘱了几句,就听出云揣着好奇,怯怯地嘀咕:“您怎么就能算准殿下在这里的。”
他心说,这难道是他想如此吗,他在栖霞城从小住到大,从前难得出门,对这街市一头雾水,连方向都辨不清,如今却都能知道,在哪个路口能盯住司明玉的行踪了。他上次来潇湘馆时,还窘迫得厉害,动不动就急得想哭,现在却是自个儿主动往里走。
他从前竟也不知道,自己有这样大的胆量。
出神间,已经到得了门前,迎客的婢女打量了他们一眼,微笑道:“这位小姐像是生客?”
身旁的出云按着他的吩咐,努力装作镇定:“我家小姐与小王女有约,不知小王女可是已经到了?若是的话,还有劳带一带路。”
对面一时没有答话,只盯着他们细看了几眼。
向晚能感到,出云扶着他的手在微微发抖,连他自己也紧张得厉害,总觉得对面透过面纱,要将他看穿了一样。
好在,这婢女只看了他们一会儿,就恭敬地往里一引:“请随小人来。”
他的心略微放下了些许,才觉得脊背渗出了薄汗,听见身边的出云悄悄喘了口气。
他们随着那婢女,七拐八绕,到了一处雅致小轩门前,还未等对方开口,出云抢先道:“小姐有事与我交代,我们一会儿自己进去就好,多谢。”
那人看了看他们,点头告退,也并不多话。
向晚长舒一口气,只觉得此行分外顺利,他早已看好,这小轩隔壁的屋子是空着的,他想,此刻青楼的客人还不多,假如他躲在里面,听个一时半刻,或许……
就在此时,那小轩的门却开了,从里面探出一个身影。
“王夫,不如进来说话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