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九章 当初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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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子殿,裴玉凝眸看着桌上澄净的茶水。在那之前的日子,是裴玉一直不想回忆的。

年少往事,裴玉从没提过一嘴。九爷很贴心,在一起这么久,从来不会问那些自己避着的话题。

好久了,裴玉诚觉那是很久以前的事。大概是十一岁那年,他在街头流浪的最后时日。

在皇城长街,那是温暖的春天。裴玉在各个寺庙辗转多次,讨不来食物的他已经饿了好几顿了。

明明春意盎然,连湖水都充斥暖意的感觉。裴玉从最后一个寺庙出来时,却冷的直发抖。

他太饿了,饿到忍不住在长街的各个摊位上等待一个剩桌。这是不得已的做法,也是这些流浪孩子们最后的手段。

在摊位上盯紧某个客人吃饭,等他吃完,若还有剩下,便要在店小二收拾前赶紧胡乱吃几口。

有些店小二倒不介意,有的则会拿着棍棒赶人走。

裴玉实在没办法了,也学着躲在一个摊位后面看客人吃饭。他的肚子叽叽咕咕地叫,摊位的客人是个男人,正在吃好几叠烧饼和炒菜。

闻着街边交杂的香味,裴玉看着那男人馋得口水直流,他这是第一次这么蹲着等待剩菜,因此还不知道有个不成文的规矩。

那就是,只要他慢一步就有可能被别人抢了去。裴玉第一次脸皮薄,等那位客人吃完走人后还在犹豫着。

哪知道,不知何处窜出来一个小乞丐,趁着店小二不注意,直接抢了桌上剩下的几个完好的饼,剩了个被咬过的半个在盘子上。

年少的裴玉一下子急了,匆匆忙忙从角落里跑出来,笨拙地往那个剩饼跑去。

“又是你们这些乞丐!”盛面的店小二扭头看见正垫脚偷饼的裴玉,立刻大喊一声,勺子被摔在滚烫的锅里。

裴玉吓得一缩,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,也不知道赶紧跑。那店小二上来就是一脚,把小小的裴玉一脚踢翻在地。

“快滚!再让我看见你,非把你这脏手给剁了!”

听见店小二的威吓,裴玉顾不得身上的疼,手脚并用慌乱地爬起身,然后跌跌撞撞地躲到角落里。

周围街道的人似乎司空见惯,只是冷眼看着,有些嗤之以鼻。有些乞丐对于这些店家或者路人来说真的是很打扰的存在,因此招嫌也是正常的事。

裴玉把自己摔在巷子的角落里,他缩成团围坐在地上,手肘磕得很疼,背上被踹了一脚,大概也是淤青。

他像只独自疗伤的小兽默默成团地缩着,肚子还在咕咕叫,连那半张饼也没拿到手。

又饿又痛,裴玉却没有哭,他伸着脏兮兮的小手在地上画圈圈,想象着末冬时候得来的糖葫芦。

越饿,他越是想这些来安慰自己。那是自己得到最好的东西了,裴玉这么想着,却被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丢在地上。

要是他好好保存,大概也能吃好久。裴玉想的嘴巴都要流口水了,他不在乎被打被踢,因为他只要想想那些开心的事,就又可以没心没肺地安慰好自己。

缓了缓身上的痛,小裴玉扶着墙起来。肚子实在太饿,他没有时间在这儿坐着,得赶紧去看看哪个摊能讨点剩饭。

就在他跌跌撞撞地走了许久,久到因为太饿而两眼发黑时,他听见远处嘈杂的声音。

说起来,那日好像格外热闹。作为小乞丐的裴玉是不知道那天的日子的,那天是太子出巡的时间,而他很巧的碰了皇家的马车。

小裴玉双目有些发黑地摇摇晃晃走着,直到两腿一软,倒在太子马车的必经之路。

那时候他还尚有一丝意识,但身体已经软的动弹不得,整个脑袋好像都是眩晕着的。

迷糊间,裴玉听见身边人都在惊呼,马蹄声、侍卫的叫喊,兵器间的碰撞,混杂交晖着,让裴玉愈发头昏。

“哪来的乞丐,赶紧弄走,别挡了太子的路!”侍卫粗嗓叫喊着。

小裴玉的脸从地上微微抬起,紧接着,他看见橙黄色马车上缓缓下来一个人。

那人身着华贵,连靴子底都是干干净净的。他走路很轻,停在裴玉脸旁时,都不会扬起一丝尘。

“小孩子?”来者声音都很好听,温温柔柔的,像春湖水般。

裴玉也不知道怎的,抬起头看向太子。太子正值少年,明眸皓齿,全身精致一丝不苟,嘴角的笑纯粹干净。

就这一眼,裴玉就觉得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,而且温柔这样的字眼,是他流浪半生都很难触及的。

其实时至今日,裴玉都不知道太子为什么捡自己回去。从那一眼,他被太子从地狱里拉了出来。

他换上干净的衣服,小手和脸蛋不再是莫名其妙的脏渍,吃饱穿暖这个小小的心愿得到了满足。

裴玉被太子护在身边,即使做错事,也很少真正的亲自重罚。两位少年之间的感情莫名升温,裴玉以为那是爱情。

他以为自己喜欢太子,并且认认真真地为这份所谓的感情付出所有。而太子自始至终也只是笑着的样子,不拒绝也没表态。

但是裴玉知道的是,自己不过是个乞丐出身,永远是不配太子的,太子对自己模糊不清也好,表态不喜欢都好,裴玉都会觉得那是应该的。

直到后来,他在太子殿遇到另一个人,九爷。

进太子殿的缘故,其实裴玉并不清楚。太子所谓何意,到现在他也不明白。

他将这样的过程仔仔细细诉说给九爷听,也看着他的脸色慢慢难看起来。

“所以你觉得太子是最好看的?”九爷什么重点也不管了,他就听见一句裴玉觉得太子最好看。

“……”裴玉没法否认,至少那个时候他确实是这样想的。太子永远以温柔示人,九爷不同,他像是一把冷冽的刀。

靠近九爷的人,一个不小心都会被伤得遍体鳞伤。因此一开始的裴玉是很怕九爷的,他向往的是温柔,而裴玉印象里的九爷是与这两个字挂不上关系的。

“嗯?”九爷忽然伸手勾过裴玉的肩膀,有些强势地俯身在他耳边问,“谁最好看?”

裴玉忍着笑回头看他,九爷直挺的鼻梁有些发红,他的五官都是带着尖锐的利感,因此看起来很冷也很强势。

“九爷最好看。”裴玉抬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。

对于裴玉的回答和主动亲吻,九爷很满意。他捏着裴玉的下巴,用力亲了一口,还恶趣味地咬了对方的下唇。

“你给太子都做过什么?”

裴玉一听,这不是挖坑吗?他挣扎了一下,想跑,结果男人把他箍得更紧。

“我才不要跟你说,等下要生气!”裴玉笑得眼睛弯弯,试图从他怀里逃出来。

“……嘶……”忽然,九爷低低地吸了一口气,裴玉立刻紧张地抬起头看他。

“是不是我弄到你伤口了,我看看,是不是很痛?”裴玉看见他低头不说话,马上去掀被子。

然而身体忽然被用力往后带了一下,男人快速在他的耳垂处亲了一口,然后道:“骗你的。”

“你!”裴玉气得直接给了九爷胸口一拳,实实在在地把九爷打得咳嗽。

男人低笑着边咳边看他,裴玉两颊红红地盯着自己,接着又瞧他像是不忍,伸手在被砸的胸口上摸了几把。

“你会这么担心他吗?”九爷不依不饶。

裴玉瞪了他一眼,寻思九爷今天就要惹是生非是吧?

“会,我以前可担心他了,太子一咳嗽,我满城找药,还要通宵陪在他床榻边……唔……”

话没说完,裴玉就被捉着堵住嘴巴。男人舌头强势挤进他的双唇里,然后狠厉地咬了一口,察觉裴玉吃痛,又温柔地厮磨几下。

裴玉被捏着下巴亲了好一会儿,亲的嘴角都湿湿的,才被放开。

“那我刚刚咳嗽你怎么不给我找药?”男人坏笑着抹了抹裴玉的嘴角。

“……”裴玉从没觉得九爷这么幼稚,是他要找事,听了不舒服的故事又要惩罚自己。

“哼,不跟你说了,我要去找小橘玩了。”裴玉站起身,把桌上的书拿起来摔在男人怀里。

男人笑了笑,伸手挽留他,“我还没听够呢。”

“你还想听什么?”裴玉被拉回床榻边,他不敢挣扎,也不敢坐的太用力,怕弄到九爷腿上的伤。

“你们算什么关系?”

裴玉想了想,从头到尾,他们之间都没有踏出过跨越主仆关系的那一步。

若不是九爷来了,他大概体会不到被太子抱起来的感觉。用那时候的心情来讲,大概也算圆满了这些年。

“他抱你?”九爷看着裴玉的脸,想起那个晚上夏重说的,裴玉和太子拉拉扯扯的事。

大概就是那晚吧,九爷看了眼裴玉的腰,裴玉本身就很瘦,腰也要比别人细上许多,穿上衣服绑上腰带后,九爷最喜欢从身后欣赏裴玉的背影。

男人一想到这样的细腰被别人碰过,心里就不舒服。他伸手揽住裴玉的腰,好在现在是专属自己的了。

“那你是怎么确定自己跟太子之间的感情的?”九爷的指尖玩弄着裴玉的发尾,圈了一圈然后松开。

裴玉沉默了一会儿,九爷见他没吭声抬头看他。对方像是很认真的思考,严肃的样子是九爷很少看见的。

“不知道九爷还记不记得……”裴玉的眼神飘到很远,像是想起很久以前的事。

在长街,裴玉和众人走散。在拥挤的潮流里,九爷第一个找到了他,那抹玄色的身影在烟花里变成独一无二的光。

人那么多,裴玉以前总觉得只有自己才是一个人。而那个时候,自己的手被九爷紧紧握着,那种紧抓不放的感觉,有种被视如珍宝的样子。

这是他从未在太子身上感受到的,而九爷的光芒也从那个时候开始,彻底照进裴玉心里。

“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说?”九爷当然记得,因为后来他们回宫的时候穿过树林长廊,裴玉替他扫掉肩头落叶的场景,他永远记得。

“我、我跟你说什么!”裴玉耳尖又红了点,他有些无语地看着九爷。

“说你喜欢我,说你爱我。”九爷霸道地搂紧裴玉的腰,说话间的热气都倾撒在他的耳边和脸颊。

头一次听见九爷如此直白的话语,裴玉的心脏迅速跳起来,咚咚咚地猛烈敲打着胸腔,近乎不安分地要从喉咙里跳出来。

“我才不说呢!”裴玉傲娇地推九爷的胸口,然后又昂着头看他,“九爷那个时候多受欢迎啊,还要我说这些做什么?”

闻此,九爷皱起眉头,“我哪里受欢迎?”

“那个时候红织本就针对我了,因为你,我可倒霉了!”裴玉说起那个时候的事就气,不过红织已经走了,眼下也只是说说罢了。

“那你罚我吧。”九爷忽然软了脾气,下巴靠在裴玉的肩侧。

“罚你不许吃饭,罚你给我洗衣服!”裴玉炸毛地说着,男人轻声嗯着,然后亲昵地扭头在他的脖子处亲了一下。

“还有呢?”

还有?裴玉想了想,“罚你以后和我好好照顾小橘!”

说到这儿,九爷睁开眼直起身,“他日后唤你什么?”

“哥哥呗,还能是什么?”

“收留义子怎能喊哥哥,等会阁楼他就得喊你爹爹。”九爷揪了揪裴玉的脸蛋,在九爷眼里,裴玉还跟孩子似的,眼下说起爹爹二字还觉得有些荒唐。

“看小橘吧,我不勉强这些。”

裴玉倒是不大懂这些,自然也不在意。

“不对,他不该喊你爹爹。”九爷忽然认真想了想,裴玉歪了下脑袋,还不知道九爷存了什么坏心思。

“他应该唤我爹爹。”

“那我呢?”

“唤你……娘亲。”娘亲二字是九爷轻声说的,说完果然惹裴玉发火了,胸口上又被捶了一拳。

两个人闹了一阵,九爷沉眸想了想,裴玉见他不说话以为打疼他了,“怎么啦?”

“我在算日子。”

“为什么要算日子?”

来极寒之地不足半月,九爷对于皇城那边的事还是有所了解的,十爷会每逢半月时间寄来一封信,如今数数时日差不多了。

倒也不是政事,九爷只是需要知道自己人的近况如何,当朝陛下有没有为难他们。

九爷惜才,必不会让那些结盟的人落个悲惨下场。

“过段时间十弟会来信。”

好久没有听到十爷的称呼,裴玉居然觉得过了好久。不过,说起十爷,他免不了会想九爷是不是还和皇城的纠葛。

“你放心,只是说说彼此的近况。”九爷看出他的担忧,便主动解释了。

裴玉舒展眉头,说起近况,皇城的很多人如今断了联系,倒真真不知道彼此如今如何了。

韵茶坊还好吗,陛下如今还好吗,这些疑问一一被裴玉埋葬心底,他不去多想,眼下的一切,九爷和小橘才是重要的。

“九爷,该换药了。”不知不觉聊了许久,裴玉听见外头的军医传唤。他立刻站起身,把书还有桌子收拾好。

“那我先出去,不打扰你们。”不用九爷说,裴玉都知道他不想自己看见,便主动抱着杂物先出营帐。

男人眼神直直看着他,直到军医的身影出现,他才收回。

裴玉站在营帐外,他没有走,而是站定。里头很快传来九爷低低的忍耐声,他眼睫微微发颤,抱着杂物的手慢慢圈紧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军医才出来,看到裴玉站在外面时,还吓得赶紧把带血的绷带藏起来。

裴玉还是看见了,那些带着许多血的绷带。

“九爷的伤口情况还好吗?”裴玉没有多言,只问了这一句。

“呃,还好眼下冬天,不容易发炎发脓,好好养着,会好的。”军医眼神乱飘地说完,然后蹿得没影了。

裴玉看着他跑路,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,挤出一点笑,重新钻进营帐里。

“外面好冷,还是营里暖和。”裴玉说着,看见九爷有些苍白的唇色,男人勾了勾唇角,朝他伸手。

裴玉再也难挤一点笑,他努力抵住喉咙里的难受,沉默地坐在九爷身边,然后靠在他怀里阖上双目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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