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8 章 现成的饵(下)09-24(1 / 1)
天才本站地址:!无广告!
二人回到客房。
日色西坠,落芷早将满地狼藉收拾妥当,还及时递上了温热的茶盏,施礼道:“夜市将开,白堂主请世君和神女移步宴厅。”
苏倾河打了个哈欠:“我都困死了,能不去吗?”
晏闻遐浅饮一口便搁下茶盏,轻描淡写道:“琨瑜会白日设擂论武,夜市则有不少异宝奇珍,不去也罢。”
爱淘宝的小姑娘瞬间坐直:“那就快速逛一圈,早点回来。”
冷肃的眉宇浸了笑意,晏闻遐按住她一侧肩膀,声音也变得懒懒的:“晚宴已替你回了,且歇两个时辰,宴散后随我同去。”
苏倾河歪头:“你这么闲?”
晏闻遐扬起嘴角:“正好挡挡闲人。”
毕竟宴席一散,多的是想邀请世君大人同游夜市的……姑娘们。
噫,她这个工具人还真是物尽其用。
晏闻遐把身体微微前倾,突然道:“脱了。”
湿热扑上后颈,苏倾河双手抱胸,脖子一缩:“你、你想干嘛?”
艳红的夕霞扫入凤眸,棱角分明的脸庞也染了一圈惑人的光晕,晏闻遐笑得仿佛不知人间疾苦的膏粱纨绔:“怎么,还想穿着本君的外袍逛夜市不成?”
苏倾河呆了一呆,旋即恼羞成怒,把衣服连带着他人一并推出了房间:“晏老五,本郡主才不稀罕你的破衣服!”
混账东西,居然敢调戏她!
才步入长廊,晏闻遐瞬间敛去笑意,将外袍随手一披,阴影随着步子在身上流动,幽潭般的长眸也恢复了平日的深不可测。
慕容落在他身前:“世君。”
见她神色,晏闻遐便知魔修之事未有进展,沉声道:“封印已解,子夜镜随时可能现身,让顾曲那头盯紧些。你这几日且守在客房,如有异动,即刻报与本君。”
“是!”
衣染甜香,无孔不入地萦绕在鼻尖,晏闻遐眉宇微松,轻声道:“若寻见那物,也同我知会一声。”
慕容从未见过自家主子用这般口气发号施令,愣了一瞬方再次应下。
与此同时,甜香的始作俑者白衣曳地,在门扇狭长的阴影里蜷成了一团,双手捂着鼻尖,心脏里的小鹿好像随时会撞出来。
晏老五这个孔雀王,简直是祸害!
天边一痕淡月,灯烛点亮夜幕,闹市也刚刚拉开序幕。
装饰满花灯彩绸的雅间内,苏倾河换上在绫袖坊精挑细选的砑罗裙,头发从两侧各捻一缕用大蝴蝶银簪绾了,看似读着话本子,余光却紧紧黏在晏闻遐手中的灵玉上。
普普通通的灵玉被他注入内力,逐渐变成璀璨夺目的金色,光华映入暗沉的眸,好似夜空中闪烁的星子。
三百年前,也曾有人甘愿敛去一身桀骜,为她赴汤蹈火,包容下她所有的任性执拗。
流光渐暗,苏倾河丢开话本子,伸手就要去拿,晏闻遐却突然把灵玉按在掌下,语声带讽:“想要?怎不让那少年王侯替你寻去?”
心里想想都不行吗?小心眼!
苏倾河腹谤不已,转过身,慢慢悠悠玩起了头发:“哦,那我去找他了。”
才迈出几步,便听身后被当替身的男人咬牙切齿道:“……回来!”
苏倾河眼睛弯成了月牙儿,立刻蹦跶回去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过了金灿灿的灵玉。她顾不上储物袋早已塞得满满当当,硬是把灵玉摁了进去,生怕晏闻遐反悔似的。
苏倾河扎紧袋口,抬头正对上男人意味不明的目光,不禁问:“你这么招摇过市,到底想引出什么牛鬼蛇神来?”
这家伙带着她一路砸钱,脸上挂着溺死人不偿命的温柔假笑,低沉沉的嗓音也令人头皮发麻,若不是眼底时不时浮现的一抹幽深,她当真要忘了,日不暇给的道盟世君可没有什么哄小丫头开心的闲工夫。
算了,工具人又如何,反正买的东西都归她。
这般通透让晏闻遐颇为意外地挑了眉,他直起身,敲着桌面道:“琨瑜会宾客中恐怕混入了魔修,我的人探不出异样。”
苏倾河一慌:“那怎么办?”
“这不是有现成的饵?”
“在哪儿?”
乌溜溜的瞳仁在房间里上下左右转了一轮,苏倾河顶着满头问号,最后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,见晏闻遐笑得异常好看,忍不住大骂出声:“晏老五,你就是个绝世大混蛋!”
神特么万能挡箭牌,不仅要帮他挡桃花,居然还要挡妖魔鬼怪!
正窝着火,楼下彩炮一鸣,缀满彩灯的花车缓缓驶来,车顶以锦绸花缎装饰的扇形戏台上歌舞不绝,宾客可凭心情打发赏钱。
花车行至半途,音乐陡然一静,众人纷纷望向戏台,只见一个寒月幽兰般的高挑身影踏着绫罗而上,青鬓高鬟,眉浅山横,纤细的腰身好似刀削而成。
——是孟羡鱼。
素指探出水黛色的三重衣袖,拈过侍女手中的缀着环佩的紫竹长箫,孟羡鱼毫不避讳地望着晏闻遐所在的楼阁,扬声道:“永朔二十五年,世君在琨瑜会上赢得一对珠玉流苏耳珰,将其赠予羡鱼,今日羡鱼便一舞答之。”
檀唇微启,箫声吹破清夜,细如烟雾的轻罗下,玉藕般的腕臂若隐若现,惹人遐想。
箫者,参差管乐也,象凤之翼。箫韶九成,凤凰来仪——可不正应了“景星凤凰”之名?
“唰——”
思绪被青锋出鞘之声打断。
香风暗送,箫管中竟抽出一柄利刃来。孟羡鱼从吹箫起舞转为持剑作舞,扑蕊呵花,玉佩锵然,百迭裙裾绣着的金缕凤依次铺开,好似辇路金舆上展翅的夜蝶。
她边舞还边唱:“君似云间凤,妾似水中鱼。双鱼传尺素,鸾凤结同心。箫曲难传意,幽怀付舞衣。舞尽若不解,何以慰相思?”
尽管仙家不似凡间拘束,但世家女这般抛头露脸也十分少见,而比这精心准备的一舞更令人惊嗟的,是那蓝衣女子昭昭如日月的一片心意。
苏倾河赞叹不已,连连推着晏闻遐的胳膊:“晏企之,她对你表白了!”
晏闻遐抿了口清酒,直至孟羡鱼舞毕跃下花车,才波澜不惊点评道:“玉京剑舞的变形,空有声势,后劲不足,招式也不甚分明,博人眼球的花架子而已。”
苏倾河:“……”就公主大人那张嘴,这辈子都别指望脱单。
晏闻遐侧目问:“可看够了?”
“够、够了。”
“那便走罢。”他唇角轻勾,笑得坏意十足,“带你长长见识。”
苏·工具人·倾河:敢拒绝吗?不敢。
淡月不知何时已穿过云际,为山川草木镀上了一层银辉。
二人逆着人流行至江畔,踏过依山傍水而建的乌木栈桥,荷香淡淡,时有流萤穿飞其间,桥边挂着的羊角灯倒映在水面,仿佛一串珍珠项链。
苏倾河哈欠连天,揉着眼睛道:“你是不是走错路了?”
“错不了。”晏闻遐环顾四周,似是终于选定了地方,撑臂翻过桥栏,虚踮几步跃至岸石侧。
他一手推开剑格,掌心金光灼灼:“看仔细了。”
明月映水,光影摇荡,第一声剑鸣刺入耳膜时,苏倾河瞬间不困了。
“哇哦!”
青碧的剑光轻轻掠过岸石,留下细长的剑痕,精光黯黯,寒芒如星。
晏闻遐边写边道:“‘潋玉’剑谱分九式,尤其看重才力,每一式的起承转合均不可有半分差误,非寻常人能练得。本君今夜且授你前三式,至于往后,便看你的悟性了。”
红袂陡振,挑起一串晶莹的水珠,仿若浩茫烟海里落入的一粒埃尘,却暗藏着与寰宇相抗衡的气魄。
“物我两同,至柔则刚,敛心收绪为本根,细腻蕴藉为关要,万不可锋芒太露——此为第一式。”
剑锋轻轻划破水珠,连江面细细的浮烟都不曾偏离方向。
苏倾河从未见过他这般藏头露尾地使剑,何况天下第一亲自教学的机会实在是千年等一回,赶忙撑在桥栏上,一眨不眨盯着江心潜龙在渊般的身影,又时不时偏头扫两下青石上气韵流畅的字迹。
“虚实相混,有无莫辨,若要形散而神不散,须以一股剑意统摄——此为第二式。”
云淡风轻的剑气拖过水心,涟漪迤逦荡开,如龙行水上般悠游自在,看似简单,却藏有万千变化。
骋目游心之际,风云陡变,水珠散为淡雾,爆发出气撼万里的凌冽之势,白虹坐飞,惊鸿照影,一连串剑花仿佛天星乱坠,羊角灯晃了几晃,滚滚江水漫过栈桥。
“万炬齐明,百花沓出,至末尾则再次收锋——此为第三式。”
剑影过处,连江水都好像有了灵性,似是在说:千秋霸业,万古江山,都不过化作渔樵钓舸上的一片云烟。
晏闻遐将溯冥剑立于胸前,长发轻扬,摆出一个漂亮的收势,不紧不慢收剑入鞘。
木栏边,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早就看呆了,踮着脚尖,得寸进尺道:“能再来一遍吗?”
晏闻遐倚在她对面的石壁上,好笑道:“不困了?”
苏倾河疯狂点头,还用力掐了一把手腕以示清醒。
隔岸,顾曲巡查过整个夜市,循着月下空灵的剑声望去,魁梧的身躯狠狠一抽。
咄咄怪事,世君怎么大半夜给这儿舞剑?
他正要上前,慕容忙伸手拦住:“世君吩咐,除非寻得子夜镜或魔修线索,否则一律不见。”
顾曲喉头滚了滚,终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,只得悻悻离开,背影落寞,好似受了情伤一般。
二人身后的高楼上,晏闻度醉倚着窗栏,频频咂舌:不愧是三哥带出来的聪明人,和二哥带出来的木头一比,就是不一样。
天清月白。
晏闻遐三式舞罢,抬手震碎写满了剑谱的岸石,俯身欺近桥栏:“可记住了?”
他笑得太好看,苏倾河警惕道:“你又想诓我干嘛?”
晏闻遐随手拆下一截栏杆,片刻工夫便旋出一把木剑,扬手丢给她:“琨瑜会最后一日擂主之争,本君只接受榜首。”
苏倾河原地炸毛:“指望我替你挨打,想都别想!”
“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。”晏闻遐眯起幽暗深沉的长眸,看似无意扫过她腰间鼓鼓囊囊的储物袋,“本君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。”
江岸边,贪心的小姑娘抱着剑痛嚎一声,肠子都悔青了。
这天下,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。
鸿门宴连带着马后炮,她偏偏,又栽了一次。